晚饭过后，龚清贤如往常一般搀扶着丈夫缪万斌的手出门散步。金秋的傍晚，行道树上有白色花瓣星星点点飘落，黄昏的余晖温柔地洒在两位老人身上，相扶相携的背影于平淡中透着幸福。
23岁那年，在昭通市永善县黄华镇黄葛村小田小学代课的龚清贤认识了28岁的缪万斌。多年以后，龚清贤仍对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记忆犹新。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温和亲切，握手的时候掌心温暖，说话时嘴角总带着笑意。
缪万斌1969年应征入伍，成为重庆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二十六团的一名铁道兵，参加了襄渝铁路的建设。在部队六年有余，从一名懵懂的新兵战士，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。从四川盆地到云贵高原，修隧道、架桥梁……他与战友们一起克服重重困难，兢兢业业、吃苦耐劳。退伍后缪万斌选择回到家乡，接受组织安排在黄华、莲峰等地开展了两年群众宣传教育工作后，他开始担任黄葛村党支部书记。
人生最美好的事情，莫过于在最美的时光里遇见最好的你。那年九月，缪万斌在小田小学的开学典礼上与龚清贤一见钟情，同一个村长大的两个人仿佛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，不过三个月便在亲戚朋友的见证下走进婚姻的殿堂。婚后的日子简单幸福，儿子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更多的欢声笑语。
命运有时并不会一帆风顺。只差四天就满九岁的儿子意外溺水身亡，夫妻俩痛不欲生。缪万斌在亲人面前故作坚强，却总一个人背地里悄悄落泪。就这样过了几年，缪万斌常常感觉到眼睛酸胀，视力日渐模糊。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瞒着家人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连近在咫尺的东西也看不清。龚清贤心急如焚。缪万斌不舍地向组织提交了离职申请。龚清贤每天放学回家，洗衣、做饭、煎药……毫无怨言埋头做各种家务，细心照顾年幼的女儿，耐心安抚丈夫的情绪。
“人生不会一直如你所愿，各有各的坎坷和磨难。当逃无可逃，避无可避，扛不住也要扛。”龚清贤用瘦小的身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。从小田小学到水田小学，从只有三个班30多个孩子的学校到拥有宽敞教室和操场的村完小，龚清贤都是学生和家长们尊敬和爱戴的好老师。38岁那年，她考取民办普师班，在永善县教师进修学校学习两年多后继续回到水田小学任教。1997年，国家出台相关政策，龚清贤转为公办教师。
“龚老师太不值了，嫁给了一个‘瞎子’。”端着国家“铁饭碗”的龚老师的不幸婚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“谈资”。当这些话传到龚清贤的耳中，她只是笑着摇摇头说：“他们都不知道他的好。”对她来说，除了眼睛看不见，缪万斌身上有太多优点：理解她的辛苦，会拉二胡吹笛子，会给她讲当铁道兵时的那些过往……缪万斌虽然眼睛看不见，但依然心存对生活的热爱，大家遇到什么事也总喜欢向缪大哥倾诉，他也时常给大家宣传宣讲党的政策，竭尽所能为大家排忧解难。2012年，为支持国家重点工程溪洛渡水电站的建设，龚清贤和丈夫离开了世代居住的故土。“那时候，我们住的是那种在农村常见的长三间的土墙房子，中间围着一个院坝。得知因为电站建设需要我们搬离，虽然不舍，但我和老缪是支持和理解的。能为国家建设做贡献，我们都觉得很骄傲。”和丈夫商量过后，龚清贤选择了自行安置，在黄华集镇上买了一套两居室的住房。龚清贤开始每天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。2017年，她荣获由教育部和人社部联合颁发的“从事乡村教育工作满三十年”荣誉证书。“看着自己教过的孩子们一个个走出大山，奔赴属于他们的人生。我觉得自己从事的职业虽然平凡，但我收获了很多。”
龚清贤退休后，为了离女儿更近，她在永善县城买了一套住房。房子虽不大，但一家人其乐融融。因为女儿女婿工作忙碌，也为了让夫妻俩多些寄托和希望，外孙郑清涛一直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。郑清涛从小便聪明乖巧，学习成绩优异，也经常帮着外婆照顾外公。这些年，缪万斌的身体越发不好了。先是被确诊为脑梗，后来又患上心肌梗死病。龚清贤带着丈夫在宜宾、昆明等地到处就医，耐心细致陪着做各种康复训练。“因为生病，他现在体内植入了五根支架，左手已完全不能使力。有时看着他被病痛折磨，我心里特别难受。但他依然坚持每天早上六点起床，简单锻炼，然后用收音机听广播。他最喜欢听新闻，偶尔也会吹奏乐器。”“如果没有她的精心照顾，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。上次我的一根拐杖摔坏了，是我一个老战友送我的，我特别喜欢。她跑遍了整个县城，都没能找到工匠帮我修。后来她去借了工具回来，不知道怎么鼓捣，硬是帮我修好了。”龚清贤坐在沙发上，帮缪万斌剥核桃仁。当聊到就医问题，龚清贤打开了话匣子：“三十多年前，老缪眼睛刚出现问题的时候，我们就随便抓了几服中药，不敢去医院，担心医药费承担不起。上次我们去宜宾做支架植入手术，近三万的医药费，我们仅承担了5000元左右。上周去中医院做理疗，住院六天仅花了120块钱。现在女儿女婿很孝顺，大外孙今年在昆明上大二，经常打电话关心他外公的身体。”
华灯初上。如之前无数个普通的日子一样，龚清贤帮缪万斌披上外衣，递给他那根她亲手修好的拐杖，牵着他走出小区，穿过喧嚣的街市，来到热闹的广场。她给他讲在老年大学新学会的歌曲，讲身边看见的趣闻和城市的变化。他认真倾听，嘴角带着笑意。
少年夫妻老来伴。几十年岁月匆匆，能改变太多的人和事。但那些纯粹的爱和温暖，任时光荏苒，依然会让我们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。
